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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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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小姐,表少爺酒喝得有點多,醉得走都走不穩,夫人讓奴婢請大小姐弄一碗解酒湯。夫人說表少爺那性子看似隨和,其實十分固執,旁人無法近他的身,唯有大小姐你親自端去他才肯用……”

這話說得毫無瑕疵,把齊亞林這個人看得七分透,除了李新和雲傲月兩人之外,雲家其他人他一個也不信任,也不會輕易讓他們近身,十分提防,尤其是賀氏,更是重點防備人物,她多次對他下暗手,也差點成功了,他對她全無好感,只想遠離她。

梳著雙螺髻的丫頭看來年歲不大,頂多十歲左右,說話口齒雖清晰,但乍見傳聞中蠻橫無禮的大小姐,她還是不自覺的抖了一下,讓懷疑她有鬼的雲傲月放下戒心。

十七歲少年中舉是安康城大事,不等各家鄉紳大戶前來邀宴,經商返家的雲大老爺已席開百桌,從知府大人、縣太爺,以及縣衙內的各位官爺,到地方上稍有名望的大家,他一一下帖請人過府飲宴,以昭顯他對舉人老爺的看重。

新出爐的解元出在安康雲家,這是多大的榮耀呀!難怪雲大老爺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後。他一個個敬酒,要人一口喝幹,接著轉身滿臉笑的接受賓客的溢美恭賀詞。

雖然不是雲家子弟出身,但好歹也是吃雲家的米長大,又是連著親的表侄,小輩有出息,他們還不是跟著沾光,都是自家人,沒差,沒差,日後成了天子門生,雲家也光采。

酒、是喝不完的,歌女、琴聲相伴,即使是自制力過人的齊亞林也禁不起黃湯杯杯下肚,因此雲傲月信了丫頭的話,但是她有些疑惑。

從後院走到前院,丫頭帶的路偏了邊吧?本該從湖面的拱橋經過才是最近的路,這丫頭卻帶著她從湖岸邊走小路,彎進離前院書房較近的園子。

這是她住了十幾年的家,幼時還滿園子亂竄,沒人比她更清楚這些彎道,沒道理走這啊,該不會又是賀氏的陰謀?

一和賀氏扯上關系,她放下的心又提起,步伐慢了下來,連身後的青玉、綠腰也由她的神色察覺出一絲異樣,三人的腳步都變慢了。

走在前頭的小丫頭好像不知道她們變慢了,照樣不疾不徐地往前走,等到要入園子了,她才赫然發現後面沒人,一臉慌張地往回跑,“大小姐,您怎麽也不喊奴婢一聲,奴婢走得快了,沒顧及大小姐步子小,請大小姐饒恕奴婢。”她連忙跪下磕頭,是真磕,砰地好大一聲,前額都磕紅了。

“起來,不怪你,是綠腰端著湯怕走快會把湯給灑了,這才小心翼翼的踮著腳走路。”如果連這心實的丫頭都利用,賀氏的無恥簡直是不要臉到極點。

小姐,您不厚道,幹麽扯上我,青玉姊也在旁邊呀!端著解酒湯的綠腰很是無辜,她很想說她向來走得比風快,且從不踮腳。

一旁的青玉一臉正經,心裏卻笑開了。

“原來是怕湯灑了呀,那我們慢慢走。”松了口氣的丫頭拍拍沾泥的裙子,現下她走得很慢,不時回頭一看。

殊不知她們在這兒慢得怕踩死螞蟻,園子深處的涼亭中,也有一名身著錦衣的男子正不耐煩的跟步。他一來一回的走著,顯得很沒耐心。

雲傲月等人走得再慢,會碰頭的人還是會碰頭。當她因園子裏有人影晃動而緩緩擡起螓首,涼亭中等候已久的男子已大步跨出亭子,兩人四目對個正著,有片刻的凝滯。

一個訝異,難以置信;一個驚艷,見色心喜。

是他?!雲傲月大驚。

是她?男子心想,長得真清麗脫俗,如畫般的美人兒,若再過兩年,肯定會出落得更明艷動人,嬌媚多姿。

“公子走錯地方了,宴客的席位在前院,你再往前走就入了雲家的後院。”力求穩定的雲傲月不讓自己發出過重的喘息聲,聲調不高不低,態度不卑不亢,也不卑躬屈膝。

這個人她很熟,熟到他身上有幾顆痣,長在什麽地方都比他自個清楚。他叫賀重華,是她重生前的第一個男人,臨川侯世子。

“小娘子長得真好看,本世……本人還沒見過比你更貌美的女子,敢問姑娘芳名?”這麽美的小妖精就該收入他的後院裏,讓他夜夜寵愛,一生憐惜,恩愛百來回。

賀重華已經在想著把她壓在身下恣意歡愛的情景,他這人沒多少的偏好,唯愛美人。

原來他對每一名女子都般殷勤,她當初怎麽會以為她在他心中是最特別的,他身邊女人再多也舍不得不要她?她輕聲道:“你逾矩了,公子,還請你快快回到宴席,勿做耽擱。”

一遇美色就挪不開腳的賀重華一臉迷醉的攔住她的去路,“小美人留下來陪哥哥說說話,哥哥給你買金釵頭面。”

“放肆,我家小姐可不是你能輕薄的,快快退去,免得徒增不快。”見他的手快摸到自家小姐的臉,青玉趕緊跳出來,把雲傲月護在身後。

“你知道我是誰嗎?”他一臉不正經的邪笑。

“我管你是誰,只要冒犯我家小姐都該打出去。”她們有三個人,還怕打不跑一個登徒子?

“打?”他像聽見好笑的笑話,冷不防的爆笑出聲,“本世子就站在這裏,膽子夠大就來打打看。”

“世子?”聞言,青玉瞬間僵住。她還不致於無知到不知道世子是什麽,現今的夫人便是出自侯府,有個世子侄子。

但是小她兩歲的綠腰卻犯了糊塗,竟脫口而出,“柿子要熟了才能吃,秋柿都掛果了。”她喜歡柿餅,尤其是上面一層白白的柿霜,可美味了。

“世子,柿子?哈哈有趣,真有趣,安康雲家真是一處令人開懷的寶地。”有美人兒還有用不完的金銀財寶,瞧這一家的奢靡用度真叫人嫉妒。

聽聞首富家的銀子最多,他特地來瞧一瞧,沒想到正好趕巧遇上雲老爺在宴客,席開上百桌,每一道上桌的菜色都是佳肴,他大致算了算,沒有幾萬兩是撐不起賓客雲集的場面,而十道菜過後還繼續上菜,堪比宰相家的排場。

懶得應酬的他直接找上賀氏,由她來安排樓臺會、花前訴情什麽的。他此番前來就是要拿下雲家大小姐的芳

心,讓她如癡如醉地為他傾倒,從此死心塌地的跟著他。

看來眼前這位就是了,果然容貌不輸宮裏的程貴妃,得此美人不虧,何況還有她身後幾十萬兩的陪嫁。

“臨川侯世子,如果您要尋母親,請走左側的月洞門到梨花院,想必母親會在那裏等您。”賀氏竟敢用這麽下作的手法算計她!

“臨川侯世子?”後知後覺的綠腰發出驚呼,臉蛋一紅發現自己鬧了個笑話,羞愧得不敢擡頭見人。

剛才領路的小丫頭已經不見了,可見她也是機靈的,一見苗頭不對就開溜,也不知道是去找人求援還是一個人跑掉了。

賀重華笑得滿面春色,一副尋花蜜而來的蜂蝶似,趕也趕不走。他輕佻地道:“徐娘半老的姿色有什麽好瞧,還不如多瞧兩眼小娘子的無邊嬌色,膚若凝脂,齒若編貝,明眸皓齒……”耐看,這是他給的評論。

雲傲月冷著臉道:“世子爺若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,請恕小女子告退。”她千防萬防,還是防不過有心人的心計。

“你不愛聽?”他一蹦一竄繞到她面前。

雲傲月面無表情的看著他,“您說的是小女子該聽的話嗎?”

“為何不?”多少女人吃他這一套,甘心走入他懷裏。

“那不是我。”她已經吃過一次顧了,知道女子該自重,重生前的她便是為花言巧語所惑,才會失心瘋的自誤,如今看清了,她不恨他,至少沒她以為的恨。

再一次見到相同的面容,她已經沒有當時的悸動,也很殘酷的發現她從未愛過他,她只是被他的外表迷惑,太相信他永不變心的誓言,以及她渴望擁有的官夫人身分。

真的很可笑,他成了她一生不幸的源頭,可是她卻不愛他,在重活一回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徹底。

自始至終她都在自欺欺人,作著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,把自己的渴望托付在他身上,認為這個人會像祖母一樣的護著她一生,但她錯了,他有妻有妾,被無數的美女圍繞,一顆心分得跟發絲一般細,怎麽可能只屬於她一人。

所以她不需也不恨他,至少在剛進府的前幾年,他的確十分寵愛她,讓朱月嬋也比不上她受寵,因此更養大她的張狂跋扈,一心想把一位皇室郡主拉下位,好讓她這個商家女上位,一腳踩下皇室顏面。

那時的她是多麽不自量力,朱月嬋乃現今皇上胞妹城陽公主之女,是一國之君的外甥女,她一個平頭百姓哪來的膽氣敢蔑視高高在上的皇權,跟找死一樣。

賀重華沒有虧待過她,他只是不愛她而已,在朱月嬋發賣她之前也曾試圖攔阻,不過他更愛權勢,郡主妻子能讓他官升一級,因此他放手了,轉身奔向他的前程。

他哼笑,“你倒是挺硬氣,如果本世子執意摘下你這朵橋花呢?你跟不跟本世子走?”

“世子爺府中的花夠多了,不缺我一朵。”她是被賞玩的玩物,花未雕零便先讓,連當護花泥都不夠格。

“就缺你一朵,本世子看上你了。”快感動得痛哭流涕吧!他一臉自得的揚起嘴角,不信有女人不願入侯府。

看他自鳴得意,雲月舉住想打擊他的自信,出言譏諷,“是看上我雲家的銀子吧!聽說侯府的庫房空虛得很,想找幾名冤大頭填滿它。”而她就是那個冤大頭。

他驟地臉色一變,語氣嚴厲,“是誰胡亂造謠,我臨川侯府豈會缺錢,光看城陽公主為女兒準備的嫁妝,就曉得府裏的庫房滿得裝不下。”

但事實是有錢的朱月嬋一向不恥向來風流多情的朱重華,因此她一文錢也不肯出,不願替丈夫養女人,老是故意在他面前花錢,表示她寧可把銀子花在自己身上,也好過他將一個個女人接進府。

臨川侯府裏什麽沒有女人最多,一妻多妾已是府中男子的傳統。為了這些女人,府裏的銀兩快被掏空,可男人們仍樂此不疲,絲毫不苦惱無銀錢可用,頂多想著再娶一名多金的妻妾來填窟窿,用她的銀子來改善青黃不接的財務狀況。

待過臨川侯府後院的雲傲月最清楚這件事,因為她也是用銀子買貴妾之位的傻子,直到被賣還沒醒悟,喊著世子的名字盼他來相救,甚至一直到逃走前她都以為他會來尋她。

人要遇到挫折才會成長,她是棍棒加身才知男人的寵愛有薄弱,唯有自己懂得進退才有活路,靠得住的不是別人,而是想活下去的堅韌動力,那時她才知道光是活著有多麽不易。

她就是學會了生存才想進繡坊為自己謀個出路,雲家倒了,最疼她的祖母死了,其餘的親族走的走、散的散,學一門技藝也好養活自身,盼著能苦盡甘來,重振雲家。

但她最後學是沒做到,被坊裏的姊妹陷害,再度遭發賣,她又步上無處可安家的顛簸日子,在藥材中過完餘生。

“城陽公主?”雲傲月假意不知皇家兒女之事,神情困惑的等人解釋,但她明白賀重華為了得到她身後的財產,絕計不會明言他已有妻妾的事實,準備等把她騙到手再告知。

當年便是如此,他先把她哄得團團轉,讓她相信他每一句說詞,而後才滿腹委屈的訴說他被“逼婚”的過程,與郡主妻不睦等等,唯有她這朵解語花才是他真心所戀。

她信了,也因一句門戶不相當而甘於成為貴妾。

等到一頂小轎進府後,她才赫然發現受騙,他哪裏與妻子不睦,分明是唯唯諾諾的應聲蟲,後院有名分、無名分的鶯鶯燕燕多達十來個,個個都是與他心有靈犀的解語花,而她不過是其中帶有財庫的一朵,得他看重。

賀重華如雲傲月所料般含糊帶過,“不重要,一位皇室貴人罷了,小娘子無須掛懷,只需感受我的真心就好。本世子就愛你這種身形柔弱的小嬌嬌,你跟我回府吧,本世子一定會好好對待你……”他說著就準備動手動腳,想一次就成好事,把雲家大小姐當成好上手的傻子。姑姑告訴他這是一個單純、好哄騙的閨閣千金,只要亮出身分她就傻了,一心只想要個威風十足的身分。

即使有兩個丫頭在身邊,他照樣色欲熏心地想一親芳澤,吃不到肉先喝口湯也好,女子不是最重名節嗎?一旦有了肌膚之親,她還不得乖乖的從了他,當他第五房小妾。

“世子爺,您喝醉了。”

咦,小娘子的聲音怎麽變成男的?正在自我陶然的賀重華一擡頭,眼眸倏地一瞇,仔細一瞧,他居然捉了只男人的手,還在上頭摸了幾把,頓時犯惡地把手放開,連退了好幾步,心中暗罵真晦氣,含怒問道:“你是誰?”居然敢壞他的好事。

“在下是新科解元齊亞林。”他一面回答一面猜測,是誰放男客進園子,不用多說,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賀氏。

“齊家哥哥,他調戲我!”雲傲月見他出現,二話不說立刻告狀。

未來的首輔大人可是無所不能的能人,他連某皇子都能扳倒,把他屬意的皇子推向九龍寶座,何況是處理賀重華這種貨色。

“調戲?”齊亞林聲一冷,目光淩厲的看向眼神閃避的賀重華。

賀重華似躲不過的十分狼狽,“誰、誰說本世子調戲她了,分……分明是她行事不端正想勾搭男人,本世子正巧經過被她纏上,這女子忒無恥,竟然敢誣蔑本世子,該重打三十大板。”小美人,是你自找的,要是你溫順地從我不就沒事了,不過你好聲好氣的求我,也許我會饒了你。他在心裏冷笑,仗著臨川侯府世子的身分施壓平民百姓。

齊亞林沈聲道:“在罰她之前,請世子爺看看你站在什麽地方。”真當自己欺了人之後能全身而退嗎?

賀重華一怔,不太明白其意,不就是書房旁的小園子嗎,他臨川侯府多的是這樣的院落,“小小的解元也敢質疑本世子?”

“公道自在人心,世子爺所處的位置乃是女眷居所,你已經過頭了。”他的意思指賀重華是踰越禮法,任何一位稍有廉恥心的男人都不會擅入女眷的後院,這人根本是於品德上有瑕疵。

“這……”書房不是男人作息之處嗎,怎麽才走幾步路就成了女子的花園?還說是什麽首富之家,宅子也蓋得太小了。

他這是遷怒,怪罪雲家先人沒把雲家大宅蓋出富豪之家的規模,讓他堂堂一名世子爺遭人奚落,但事實上是他錯了,雲家再富有也不能踰越禮制,朝廷有規定平民百姓的住家不得超越有品官員,只能在一定的畝數內建宅,城內可蓋屋的地不多,被你一人占盡,要別人住哪裏?

倒是一到城外便沒有這個限制,你想蓋多大的莊子都成,就算整座山包下來也無人有異議,只要你有錢。

雲家的宅子已經是安康城內最大的民宅,只比知府府邸小上幾畝地,裏面有湖泊、花園閣樓、水榭假山,連砌景的太湖石都遠從太湖運來,光是運輸費用就達萬兩銀子。

當然這些石頭也不便宜,從小到十來斤,大至數百斤的巨石,幾十市價就十來萬,如今價更高,沒有二、三十萬是買不到。、

“世子爺不想本解元告上禦史臺吧?讀書人的狀紙向來為皇上所重視。”你能以勢淩人,我不能拿天下士子來壓你嗎?

當官的最怕遇寧折不彎、風骨正的讀書人,他們行事剛正,不向權勢低頭,寧願撞柱一死也不願活著受辱,一枝筆、一篇文章便能令三朝宰相落馬,遺臭萬年。

賀重華為人狡猾,套用他的話,“你不是說本世子喝醉了嗎?醉酒的人哪分得清東南西北,難免眼花走錯了路。”

“那麽不送,世子爺好走。”齊亞林半點面子也不給,直接送客。

“你……好,你很好,往後總會相遇。”賀重華惱羞成怒,面皮漲紅,橫眉豎目的撂下狠話。,

“請。”齊亞林明擺著不歡迎不知輕重的不速之客。

“哼,我記住你了,安康城的解元。”一說完,賀重華忿然的甩袖而去,臉色陰沈的仿佛能滴下墨汁。

這一天,兩人正式結下仇恨,往後也成了明裏較勁,暗下死手的政敵,從此不死不休,再無互看順眼的一日。

“齊家哥哥,是我大意了。”沒等他罵人,雲傲月聰明的先低頭認錯,是她把賀氏的黑心想得太簡單了。

見她一副誠心懺悔的模樣,齊亞林哪舍得苛責,話到嘴邊又收回去,伸手點了點她鼻頭,“以後別再犯了。”

“你不生氣?”她倏地仰頭。

“非你之過,怪你什麽,只是以後要更留神,別再輕易聽信他人言。”這回她逃過了,那下一回呢?越想越不放心的齊亞林,眉頭如座小山的顰起。

“是那個梳雙螺髻的小丫頭通知你的?”那丫頭果然是被賀氏騙了,幸好還算機靈,知道情況不好要通知人。

他點頭,“原本以為是你繼母設下的圈套,想讓我在喜慶日子出個什麽事好得利於她,可是事關於你,我便

無法淡然處之,便從宴席上告退,過來瞧一瞧。”他想著多留點心就不怕被算計。

“齊家哥哥,你真好。”她笑著拉起他袖子,眼眸盈滿細碎的星辰,未及笄已光采奪目。

齊亞林因她燦爛一笑而略微失神,隔了一會兒方道:“知道我好就要更加顧著自個,別被人一句話就勾著走,日後我有事就讓李新去尋你,沒有我的手書和口信,你一個人也別信。”

她乖巧的頷首,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
“好了,回去吧,若讓人瞧見你和我私下相會也不好。”他皺眉。“私相授受”這個由頭會毀了女人的一生。

“好,那我回去了……啊,對了,解酒湯都弄了,你喝吧,我保證沒加不該加的東西。”她淘氣地揚唇。

齊亞林失笑地飲下綠腰遞上前的解酒湯。

雲傲月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園子的那一頭,他唇邊的笑意瞬間凝結,冷得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,帶著一絲陰鷙。

“你是怎麽跟我說的,說什麽勾勾手指就暈頭轉向了,涉世不深的小娘子情難自持,會喜不自勝的帶著嫁妝跟我走,讓我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如花美眷,人財兩得占盡一切好處……”結果呢?他是自取其辱,一朵活色生香的嬌花沒摘到,反而被狠賞一巴掌,顏面盡失。

原本為是手到擒來的小事,無須太用心,一個沒多大見識的小姑娘還弄不到手嗎?他身邊哪個女人不是三、兩句就對他癡迷,為了當他的女人使盡手段,只求一夕垂憐。沒想到軟豆腐沒吃著,倒是啃到一塊硬骨頭,把他的牙都啃疼了,差點齒牙動搖。

還有禦史臺!那名不知死活的解元居然要告禦狀,讓閑著沒事做的禦史參他一本,群起攻訐。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功名也敢和臨川侯府作對,是誰給了他膽子,不怕死的也要鬥一鬥。

偏偏這是他的罩門,剛入兵部的他只在武選清吏司當差,官階不高,尚未站穩腳步,這種憑出身薦官的侯門公子最怕禦史那一張嘴,他們能把人從頭批評到腳,肯定會說他屍位素餐,毫無建樹,占著官位不辦事,辜負皇上的栽培。

怒到無法自抑的賀重華狠砸了賀氏一套官窯制的茶具,那是賀氏的陪嫁,讓她疼得心口抽了一下,但是看到他滿臉怒色,她一句重話也不敢說出口,由著他摔東西發洩。

“大郎……”明明是他自個沒用,哪能怪到她頭上,機會都給他了,還能讓到嘴的肥肉跑掉,可見他有多不中用。

“叫我世子爺,大郎是你可以喊的嗎!”賀重華不屑的橫目,瞧不起她商婦的身分。

雖是名義上的姑侄,可賀重華從沒把賀氏當親姑姑看待,嫡庶有別,侯府的嫡系子孫向來是高高在上的公子、小姐,橫著走路,而庶出的卑微如奴婢,只能仰其鼻息過活。

賀氏的生母是一名歌妓,年輕時因能歌善舞而深受老侯爺寵愛,因此給了她一個妾的位置,收入後院,但是色衰則愛馳,侯府裏最不缺的便是年輕貌美的女子,幾年後,賀氏生母也漸漸失寵,連帶著她的日子也不好過,頂著侯府七小姐之名,可穿著用度皆不如嫡出小姐身旁的丫鬟。

因此她才下定決心要過上好日子,用手邊不多的銀兩向外打探消息,買通仆役放她從後溜出,繼而勾搭上她早就鎖定的喪妻富商,極其所能的慫恿他用重金買……娶了她。

大宅子裏沒有所謂的秘密,大家都曉得她幹了什麽,不過是一名庶女而已,有人願意花大錢娶她,何樂而不為,至少省下一筆嫁妝,又有好幾大箱的銀子當聘金,這筆買賣劃算。

這也是賀氏娘家輕待她的緣故之一,沒人瞧得起她無恥的行徑,還未婚有子,更讓人蔑視,所以她嫁人之後極少與娘家往來,除了他們要伸手討要銀子的時侯,平常真的很少打交道。

這一次是賀氏主動寫信給賀重華,說有一條人財兩得的財路要送給他當新官上任的大禮,他剛到職,抽不出空,拖延了一段時日,直到手頭有點緊了,才決定啟程前來安康。

賀氏面上尷尬的訕笑,“世子爺,不是民婦誆了您,存心開您玩笑,您自個也瞧見了,我這繼女的確長著柳葉眉、芙蓉面、朱紅小口、貌美如花,這點我可一點沒騙您。”美人兒在前還拐不到手,這能怪媒人沒幫他洞房嗎?

“但是她的性情可沒你說得柔順,還敢給本世子擺譜,哪裏是個好相與的人,明明傲氣得很。”不僅不主動對他投懷送抱,還橫眉冷目的要他自重,把他當登徒子看待。

“那是姑娘家矜持,她害臊嘛!初見陌生男子難免嬌氣了點,多哄她幾回不就放開了,小丫頭片子哪禁得起軟磨硬纏,她不用多久便成了你房中嬌花。”在她用心的“教養”下,這繼女早被她帶歪了,對某些事的堅持根深蒂固。

想做官夫人?真是異想天開。

侯門出身的她都遭人挑剔了,何況是下九流的商賈之女,她隨口說兩句竟然信以為真,整天作著飛上枝頭的夢。

賀氏並不曉得繼女已然重生的事,還當她是那個凡事聽從、沒有主見的傻丫頭,對其品性自以為有幾分把握。

一聽那如花以玉的小美人將成為他的床上嬌客,臉色不快的賀重華變得和緩了許多,“依你之意,是本世子心急了,把生性羞怯的雲大小姐嚇著了,她才視我如蛇蠍?”

“肯定是這樣的,姑娘家難免臉皮薄了些,怎好一見你就說仰慕你,那你還喜歡嗎?豈不是跟作戲的戲子一個模樣。”她努力地鼓吹,試圖將繼女的一生葬送在侯府後院。

她早就打聽到朱月嬋不好惹了,身為城陽公主的女兒,她可是比商家女更嬌氣,一點氣也受不得,以雲傲月那股不知死活的蠻橫勁,不出幾年就會被收拾得連氣也沒了,那時誰還管她是不是雲家大小姐,不過是後門擡出的一具屍體而已,頂多雲家出口棺埋了她,全了娘家情。

官大壓民輕而易舉,民告官卻難如登天,就算婆婆那老妖婦要舍命相護,她鬥得垮一等勳爵的臨川侯府嗎?還不是一頓板子打出來,哭瞎雙眼也無力回天,只能白發人送黑發人,一路歸西。

她一說,他就樂了,真當自個是熱呼呼的搶手貨,但一想到還有個麻煩,他忙問:“那名解元是怎麽回事?他憑什麽為她出頭!”一想到平白受辱,他是有氣難出,憋得冒火。

一提到齊亞林,賀氏也跟著神色不佳,“那就是個搗禍精,老是跟我過不去,護著那個丫頭護得緊,簡直是護食的餓狼,誰也不能靠近,若是一近身,馬上齜牙咧嘴的咆哮,發狠地想咬人一口。”他還威脅著要拔掉她女兒的牙,真是太放肆了,目無法紀,一個沒授官的解元也敢擺官威!

賀重華眉頭一皺,“他的家世如何?”

賀氏冷哼一聲,“哪有什麽家世,寄人籬下的孤兒罷了,父死母喪,一家死盡,命硬,是前頭齊氏的內侄,老爺看在元配的分上收留他,供他讀書,讓他過著不愁吃穿的日子,將他當少爺一樣供著。”

要不是雲家有錢,誰養得起這些賴著不走的窮親戚,一個個吸血水蛭似的,巴著不放,年紀漸長也不提出府一事,害她得日日操勞,夜夜提心吊膽,唯恐他反咬一口。

“啐!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刑克者,居然敢對本世子無禮,活得不耐煩了!”

“大……世子爺,他不足為懼,最多是有點擋路的絆腳石罷了,搬開他不就得了,最重要的是雲大小姐,只要她對您傾心,接下來的事便迎刃而解,不需您費心。”等雲傲月和大郎看對眼後,由著她去跟老妖婆鬧騰,把她寵上天的老妖婆不得不低頭。

雲老夫人對孫女的寵愛是出自天性,一旦用了心,老人家寧可少活幾年也要小輩活得開心。

賀氏便是利用雲老夫人的疼寵來挾制,她完全不用出面當那個被婆婆憎恨的惡人,反正吵著要嫁人的人不是她,她大可坐壁上觀,讓祖孫大鬥法,鬧得天翻地覆。

賀重華斜眸一睨,嘴角噙笑,“你說的嫁妝呢?真的稱得上十裏紅妝,一點也不比朱月嬋遜色?”

“首富家的女兒還能寒酸到哪去,商戶也講究門當戶對,齊氏的娘家在揚州地頭也是富戶,實際上有多少我是不清楚,那嫁妝單子在老太婆手上,但據我所知,最少十來間鋪子,良田數百頃吧!還有壓箱子的銀子。”比她一個庶女要多得多,她看了都眼紅。

她出嫁時只有三千兩以及一些裝場面的物什,至於妝臺、櫃子、床什麽的都是直接從她屋子搬出,意味著以後她若回侯府省親,屋子裏空無一物,只能像客人一樣睡客居。

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,那是別人家的,府裏再也沒有她一席之地,連同女婿一樣是外人。

“都是我的?”他雙眼一亮,露出貪婪。

賀氏咬牙點頭,“是的,都給你。”反正她能暗中扣下一些,光是明面的就夠他欣喜若狂了,她拿點“媒人錢”也是理所當然。

事情還沒成,同樣奔著銀子而去的姑侄已經開始坐地分贓了,一個想讓繼女招不了贅,從此困在比刀光劍影更可怕的後院裏;一個是妄想人財兩得,再多納幾房美妾,心思各異卻殊途同歸,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——雲傲月。

只是兩人在此時心意交會的互視一笑,合計著日後各得的利益時,另一邊已經出手了。

正在熱頭上的兩個姑侄怎麽也想不到,在他們聯手的百般算計中,竟出現了和他們的期望背道而馳的發展,徹底的脫離他們的掌控,令其措手不及,打得他們灰頭土臉。

“你真的決定了?”面色紅潤的雲老夫人嘴角上揚,似乎遇到什麽值得高興的事,歡喜的笑了。

“是的。”低冷的男聲響起。

“不後悔?”她不想讓外人說她為難晚輩。

“為她,無悔。”心甘情願。

雲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,“遇到你也算是她的福氣,老婆子這顆心也可以放下了。”

齊亞林淺笑道:“遇到她才是小輩的福氣,她很好。”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子,在他眼裏,她樣樣都好,會做鞋、會繡花,如今還洗手做羹湯,他以前不敢奢望的她都做到了,還多了一門制藥的手藝,夫覆何求。

“是,她很好,也只有我這個做祖母才認為她是個好孩子,她爹長年在外,只管寵她,卻不怎麽管她,賀氏又是個有心機的,孩子在她手中,不壞也難,我原以為……”想到孫女過去種種任性的行徑,她就氣得全身發抖,想狠狠暴打賀氏那口甜心惡的毒婦。

好好的一個閨女被她教成潑婦,不尊師長只知胡鬧,虛榮浮華的向往權貴生活,心比天高,真是可惡!

“老夫人放心,有我在,她壞不到哪去。”而且根據他這些時日的觀察,她真的變了,往好的方面改變。

她點點頭,“嗯,我信得過你,你打小就是個穩妥的性子,把她交給你我很安心,只是你真的不記恨她過去做過的事嗎?”

“真的記恨就不會向老夫人提起婚姻大事,您也知道我從小就疼她,除了您,就只有我真心待她,也許她是胡鬧了些,但不失本心,還有一絲良善,雖曾對我惡言相向,不給好臉色看,可看到別人欺負我時倒也維護一二。”她還念著幼時情分,只是人大了,鬧別扭,不喜他近身,就這點情分讓他離不開,始終守護著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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